“还他娘的楞着，等我请你们吃面呢，还不快追”
刘晋一着急竟然把话说顺了，几个下人终于反应过来，一边咒骂一边追向还未跑远的叶九二人。
“都...都是废物”
刘晋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低头想要抖掉袍子上的面汤。
这一低头正好瞧见还蹲在地上不敢出声的老张头，顿生一股无名火，抬脚就要朝老张头脑袋上踩去。
老张头举起双手挡住脑袋，嘴里含糊不清的哀求着。
枯瘦且满是褶皱的苍老手背在满头雪白前不住的颤抖着。
刘晋这泄愤的一脚终是没有落下。
刘晋冷哼一声，一脚蹬倒了跟着张老头几十年的小木车，碗筷散落，汤水流了一地。
泥牛镇从东至西就一条主街贯穿，东西各有一门进出，南北不通。
叶九阿吉跑了大半条街，回头发现那几个下人仍旧穷追不舍，其实那几个下人怎会不知，要是今日没有抓住这两个小子，自己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去呢。
叶九发现再这么跑下去非得跑出镇子去，到时候刘晋带人在镇门口一堵，以刘晋的性格在这泥牛镇哪里吃过今日这种亏，非得把他两堵在镇子外面饿死不可。
“分头跑”
叶九大声喊道。
阿吉光顾着跑，听到叶九的话回头一看，只看到叶九的背影钻进了一条小巷子。
“先别管那个小野种，别让那...那个棺材子跑了”
几人身后刘晋喊道。
下人闻言不再去追撒腿狂奔的阿吉，一前一后蜂拥进了小巷子。
进了巷子没跑几步叶九顿时心凉了一半。本以为泥牛镇这种错综复杂到住了半辈子的镇上百姓都可能认错路的小弄堂能把刘晋他们绕过去，到时候自己在偷摸回到棺材铺，仗着刘善代有求于叶老头，说不定也就躲过去了。谁成想没跑几步发现这巷子不仅狭窄，还异常的短，一堵约莫叶九两人高的土墙拦住了叶九的去路。
俨然是一条死胡同。
叶九使出浑身力气向上跳起，高举双手想要扒住墙头，无奈不管叶九怎么使劲，始终差了一大截。
既然墙是翻不过去了，叶九只要另寻出路。
土墙下倒是有一堆可以藏身的干草堆，叶九要是躲进去整个人是可以完全藏起来的，可那刘晋又不是真的傻，一条巷子从头到尾只拐了一个弯，叶九就算这会跳进干草堆藏的再好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迟早会给那几个下人揪出来，到时候不仅逃不掉，还丢了面子。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叶九干脆握紧拳头站在原地不动了，盯着不远处的拐角打算跟刘晋拼了。
不一会叶九就听到那几个下人凌乱的脚步声。
几人看到叶九身后的土墙，又看了看叶九身边的干草堆，一边嘲笑一边作势摩拳擦掌的朝叶九走来。
“怎么不跑了，刚才不还挺能的吗？我倒要看看今天你还有什么花招”
其中一个下人挽起袖子，两手抱拳发出咔咔的声响，一脸如猫戏鼠的玩味表情。
这几个常年跟着刘晋在镇子上欺凌霸市的恶仆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叶九过招了，这小子虽然身手不咋地，但是鬼点子倒是不少，虽然实力悬殊，但几次也没在叶九身上讨到什么大便宜。
还没等几人动手暴打叶九，刘晋也赶到了。
看到这副场景，刘晋顿时没有了刚才的气急败坏，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手心不慌不忙的走近叶九。
“你还真是出...出...初生牛犊啊”
这心情一放松，刘晋说话又磕巴起来了。
叶九微微抬头看了看四周，心中知道自己的处境了，打定主意今天就算半死也要趾高气昂一回，难不成他刘晋为了一碗面还能把自己打死在这巷子里？
“出...出...出...啥？怕...怕...刘大...本事...真...真有学问”
叶九向后一靠，背贴着土墙学着刘晋的口气说道。
刘晋嘴角一抽，压住怒火。反正今日是吃定叶九了，不如慢慢的玩玩。
“哼！你还真...真有种，都这时候了还...还嘴硬”
叶九随手扯出一根干草，去头去尾留着小半截叼在嘴上。
“刘傻子，叫你傻子自己还往外滴哈喇子，这时候我嘴不硬，难到三条腿硬啊，再说你长的白白净净的，也不是小娘子啊”
说着故作惊慌的双手抱胸。
刘晋知道继续打嘴上功夫肯定是讨不到便宜的，自己本来说话就麻烦，叶九这王八蛋平日里就是一套一套的，别说他自己，就算加上那几个下人也都说不过他。
“给我往死里打”
刘晋一声令下，等了半天的几人瞬间一窝蜂冲向叶九。
巷子本就狭窄，几个人一起围上来叶九几乎就没有还手的空间。
噼里啪啦！~
没有招架几回合拳脚，叶九就给一记闷拳正中面门，晕晕浑浑的倒在地上。
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乱踩，叶九抱着脑袋身子蜷缩在地上，好在那几个下人虽然可恶，但并没有下死手的意思，加上几人也不会武功，最多也就是肉撞肉的皮外伤。
刘晋好像看出了叶九的心思冷冷的说道。
“先等等”
几人又踹了几脚才停下各自的手脚。
只见刘晋故作姿态的整了整身上的袍子，把手里的折扇往身后一别，走到叶九面前，居高临下的笑看着叶九。
叶九也抬头看着刘晋。
突然刘晋脸上的笑容一滞，瞳孔一缩。抬起一脚重重的踢在叶九小腹上。
本已放松警惕的叶九实实在在毫无遮挡的吃了这重重的一脚，叶九身子向后弯曲，倒滑出去几步，后背撞在土墙上。小腹传来钻心的剧痛，叶九感觉肚子都要给刘晋这一脚踢穿了。一股腥甜涌上，叶九咬紧牙，血水从牙缝中渗出。
叶九吃力的抬起头，张开嘴大笑起来，满口的鲜血让叶九的笑容变得有些狰狞。
几个下人见状相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步。
这小子是给揍疯了吗？
刘晋不愧是混迹多年的纨绔，一步不退冷冷的看着仍旧卷缩在地上的叶九。
叶九抬手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刘晋，笑容越发的张狂起来。
刘晋一脸疑惑的顺着叶九手指的地方低头看去，瞬间脸色铁青，感觉胸口一闷，差点就一口老血吐出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刘晋那件在泥牛镇算的上顶级奢华的黑金长袍上此时还挂着两根已经晒干的面条。
刘晋伸手抓向那两根摇摇欲坠的面条，拳头死死的撰住，喘着粗气一字一字说道：
“好，好，好，你找死”
紧跟着刘晋一把扯去身上价值不菲的长袍，狠狠丢到叶九身上。
叶九记不得又挨了多少脚，每一脚刘晋都使出吃奶的力气，俨然已经打红眼的刘晋在几个下人的拉扯下才好容易给拉到了一旁。
脑袋吃了几脚的叶九已经头晕目眩，眼睛也中了结实一脚，耷拉下来的一边眼皮露出一条缝，翘起的嘴角像是在嘲笑着刘晋的无能。
啊！~
突然一声大吼从巷子口传来，不知何时，阿吉去而复返，手里抱着根比他腿还粗的木桩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
几个下人看着阿吉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手上仍按着刘晋的下人只觉得刚倒下一个疯子又来一个疯子。
“刘晋，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阿吉抱着木桩就朝刘晋冲去，因为木桩实在太重，憋着一口气才勉强抱起的阿吉还是没能抗住，跑了几步脚下一滑向前摔去。
叶九昏死前模糊的看到那根木桩借着阿吉向前倒去的冲击力砸在了刘晋的胸口，刘晋脑袋向前一伸，吐出一口血水。
然后他看到摔倒在地的阿吉被几个下人按在地上......
然后刘晋抱起了木桩.......
然后是阿吉的惨叫.......
然后叶九昏死过去......
几声熟悉口狗吠声宣告着泥牛镇的夜又来了。
叶九斜靠在墙跟仰头看着黑幕中零零散散的点点，早已浑身麻木的他尽情的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初秋夜幕中的凉气。
院子后面的屋子里透过窗子隐约可见一个妇人的影子在微弱的烛光下掩面抽泣。
王寡妇从叶九背上接过昏死过去的阿吉时眼神凄凉而悲苦，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确又卑微的坚持着可笑的倔强。
她只是红着眼睛冷冷的看了叶九一眼便关上了院门。
叶九吃力抬起双臂，仰头躺在地上。
“回去吧”
一个熟悉的苍老的声音在叶九耳边响起。
叶九没有去看突然出现又蹲在他身边的叶老头。
“那里以下都叫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泥牛镇就是天下，就是江湖，天下什么时候太平过，没有争斗厮杀还是江湖吗，现在你也许还不懂，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叶老头显然不擅长安慰人。
“我想......”
夜色中，叶老头背着睡着的叶九走在大街上，就如同当初他拉着他走在黑石路上，就如同他抱着他飘荡在无妄海中。
